我天生對數字不敏感。
盡管我能很快對一小段文字做出優劣判斷,也能從一幅簡單的圖畫中理會意境,可是,我總是記不住簡單的數字。比如,多年來我不知道自己工資的準確數額,盡管每天買菜,卻不知菜價。可想而知,當我從擅長的文字工作轉到數字工作時,內心何等無助。
每天清晨,我精神飽滿地開始了一天的工作。盯著電腦看數字,時間的流逝是不知不覺的,在這不知覺中,我象是一個慢泄氣的車胎,無論早上的精氣多么充足,到了下班時分,仍然不可避免地癟了下去。每一天回家后,我都象由水彩變成白描,臉上顏色褪盡,倦怠憔悴。
由于對數字不敏感,在我與它接觸的每一分鐘里,我必須注意力高度集中,因此很快疲憊下來。很多個晚上,我在電腦前從低頭到抬頭,中間已過去了幾個小時,而再抬頭時,腦袋發干,要么是一片空白,要么塞滿密密麻麻的數字,眼神空洞,狀似所思。家里人會奇怪地看我,問我在想什么,其實我此時已經失去思索功能。
這個時候,休息睡覺都無法令大腦清醒,于是,我會再換臺電腦寫文字,隨便寫什么。碼字的過程如此熟稔而快樂,我樂呵呵地沉浸其中,疲憊和沮喪得以消彌,情緒很快好轉,我愉快地說:“以前我每天做文字工作的時候,怎么沒有想過這其實是最快樂的事呢,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。”在那段時間里,我因此堆積出大量沒有結尾的小文章。
寫字和算術都如騎馬,但寫字這個騎馬過程可控,路遇繁花,便松開韁繩慢慢走,聞香氣,賞清風,看美景,心曠神怡。心情飛揚則可揚鞭疾駛,心情激蕩。節奏完全得到控制。
可是算術這匹馬可不一樣,我不熟悉它,我不能掌握它,步步擔心吊膽,哪有絲毫的愉快心情。
說來也怪,漢字千萬個,排兵布陣,我甚少為難。數字僅十個,卻千變萬化,讓我眼花繚亂。
因此,我對公司財務部的駱莉她們生出由衷的敬佩,我說:“現在我才知道,你從事的是世界上最難最偉大的職業。”
以前每聽到有人說:“又要寫網站素材了,我愁我寫不出啊”。我就嗤地一聲回敬:“是你懶,不想寫而已”。直到有一天財務部的楊柳說:“我寫素材,就象吳銘姐做統計那樣痛苦。”她這句話得到了我的巨大共鳴,我無比同情的看著她,我們兩個狀作知音,幾乎是熱淚盈眶對視著,自那一刻起,我深深明白寫作可以是痛苦的。
由此,我知道了一個人不是對每項事物都擅長,五指有長短,功能各不同,人盡其才,才能學以致用。沒想到吧,幾個月的數字折磨竟然讓我悟出了人事工作真諦。
可是,明明有的人能從一串數字中看到很多很多,為什么我不具備這種功能?天生的呢,還是缺乏訓練?我問老公:“你怎么看待數字?”他說:“首先你要明白數字是有規律的,找到規律之后就簡單。”
我心虛地說:“數字的規律…..,是啥子事物?”
有一次,我問兒子,99+99=?,他一口答出198,我十分佩服,要知道他還沒念小學呢。我問他:“你怎么算出來的啊?”他輕蔑地說:“你把一個99拿1下來,把另一個99湊成100不就行了嗎,還用問我。”我十分慚愧,不敢多言。老公似笑非笑地看我:“這說明連兒子都總結了自己的數字規律。”
這種揶揄,我豈能忍受。
新家所在的小區去過幾次以后,我對一輛車十分關注,老公問我:“你認識車主?”我說:“不認識”。他說:“那你怎么總是知道這輛車的動向?”我說:“因為車牌是1369,正好是我們的社保基數,所以有印象。”他啼笑皆非:“找規律哪?”
慢慢地我才發現,什么規律,純粹騙我。所謂規律,無非就是對經手的數字組做得多了,熟悉了,當某組數額反常時,會立即覺得它面生得很,從而察覺到不對勁,如此而已。
當我也發現了自己的數字“規律”以后,不再畏為虎,也不見了苦大仇深的表情。發現我輕松了,老公很奇怪,他問我:“你怎么看待數字?”
我說:“這個嘛,好比先結婚后戀愛,慢慢了解,照樣漸入佳境。”
(人事行政部 吳銘供稿)